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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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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崇昭這邊穩得住,姚鼎言和胡正叔都被各打了一巴掌。徐君誠還在孝期,姚鼎言又沒出大錯,趙崇昭不會無緣無故把徐君誠召回。至於胡正叔,他註定沒有姚鼎言和徐君誠的命數。因為他的主張實在太不得人心。

謝小妹自揭“馬甲”時,胡正叔領頭抨擊得最厲害。謝小妹心理素質好,在《旬報》上開辟了戰場,和胡正叔戰了個痛快。謝小妹是女孩子,筆鋒本不比胡正叔鋒利,可她是謝則安教出來的,哪會落於下風。她使的是巧勁,弄得胡正叔一身騷,自己還歡歡喜喜嫁入裕王府。

裕王是個懶人,但也是個橫人。他知曉胡正叔這麽和謝小妹計較,頓時來氣了,叫上府裏幾個食客一合計,把胡正叔的老底都掀了出來。胡正叔轄下死了不少人,都是他用“貞潔”逼死的,輪到他自己頭上,他女兒新寡不久又嫁了人,他只說先前的女婿不好,沒提半句不讓女兒另嫁。再往上數,他母親其實也是二嫁之人,第二次嫁人才有了他。

這些事一出,胡正叔的名聲徹底臭了。想法極端點沒什麽,古往今來想法極端的人多得是,也沒見他們都被弄死。可你總不能對別人說一套,落在自己頭上又是另一套吧?

胡正叔也意識到這一點。於是在事發之後他把女兒叫回家,打了個半死。女婿奪門而入,揪出妻子遠走,如今投入了恭王麾下。

這一著慌不擇路的昏招更讓不少人看清了這位“大賢”的真面目。什麽大賢,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!

裕王一家關起門來,笑得格外暢快。裕王早已不管事,才不理會這事會把胡正叔逼成什麽樣兒,早些年他妹妹再嫁,這家夥罵得最歡;這兩年謝小妹寫幾篇文章,這家夥又跳出來叫囂!真當他們趙家沒脾氣了是吧?

謝小妹原本還怕公婆不喜自己,見裕王對自己這般回護,很快融入了裕王府這個新家。

萬事都好。有趙崇昭大力支持,謝則安和張大義把農業合作社鋪得更開,以往許多“盲區”正式向謝則安敞開。既然知道有人在暗處煽風點火那就好辦了,謝則安命人逐縣查實,再以飛奴第一時間將消息送至京城。

比之明晃晃的欽差禦史,“暗訪”的效果來得更快,謝則安很快揪出一批害群之馬。

謝則安著手清理人。姚鼎言可以找人開刀,他也可以。能稍微挽救一下的,他都派人下去輔佐一二;不能挽救的,那肯定是要撤下!這會兒升平“培訓學校”那邊的能量終於顯露出來,這邊培訓的可都是各州縣中奔走在辦事第一線的差吏,不管是對“犯官”明規暗勸還是掌握對方貪墨的證據都很方便。

謝則安幹脆利落地在各州查辦了一批人。

吏部多少命令,都比不上明晃晃的丟官有效果。謝則安沒立刻動州官,為的就是先給他們一個警告。要是還有別的想法?即使是一州之長對他而言也不算什麽。

這一著敲山震虎令不少人收回了伸出的手。日子難過啊,姚鼎言派來的人得應付,謝則安派來的人也得應付,那怎麽辦?只能老老實實辦事唄。哪邊都不是省油的燈!哪邊都不好忽悠!

杜綰巡視一圈,名單交了不少,真正被撤下的卻不多。許多人提醒吊膽地等待了幾個月,終於把情況摸清楚了:這位吏部巡官不怎麽頂用,還是“升平黨”比較厲害!讓人又愛又恨的是,雖然因為“升平黨”而撤下的人不少,因為“升平黨”而升遷的人卻也不少!甚至可以說,因此而生前的人遠比因此而被貶謫的人多!

“升平”兩字在不少人心中烙下了極深的烙印。從前沒來得及派人過去的,在聽說今年的“培訓”即將開始時立刻行動起來,把最為信任的差吏派了去!

與其等上頭攤派個不熟悉的人下來,還不如主動配合。君不見那位吏部巡官的吃相多難看?有的人要不是有身邊的“升平黨”上報實情力保,恐怕已經因為沒填飽那吏部巡官的胃口而遭殃了!

這東西是雙刃劍啊。可既然不用鋌而冒險就能升官發財,何必花大錢去迎合那位不頂用的吏部巡官?自己平白占了汙名,好處還被那家夥給拿了!

更要緊的是,前些年那批在太學和百川書院求學的士子都出來了。他們是最早被謝則安拎去“實習”的人,同時也是經常跑升平縣那邊“交流學習”的人,這批年輕官員對謝則安有著極大的信任,對謝則安很多觀點都是極為擁護的。對於升平縣那邊培養出來的差吏,他們打心裏接受——甚至還有點小佩服。

雙方一聚首,都有著趁時勢大好做些實事的蓬勃野心。

學成文武藝,貨與帝王家!

這是他們的時代!

隨著這批新鮮血液的註入,“升平”兩字在各州官員的私人信函之中被提及的次數越來越多。事情有人幫自己辦好,錢財總能自動送上門,怎麽看都是好事兒啊!

“升平黨”聲名鵲起,連帶由升平“培訓學校”那邊派來的女官也被好好地供著——尤其是見識過她們有別於男子的細心和耐心之後,地方官員對她們的排斥逐漸減少,甚至會主動把一些文書方面的事交給她們去辦。

謝則安不認為自己成了“某某黨”,學校雖然是他一手辦成的,但他的初衷只是培養點得用的差吏罷了。要是升平這邊的主張能真正貫徹下去他當然高興,是以他在趙崇昭面前也頗為坦然,甚至開起了玩笑:“陛下可別治我個結黨營私的罪名。”

趙崇昭相當光棍:“三郎你要是結黨的話,可得算我一份!”

謝則安倚在案前,含笑與趙崇昭對視。

趙崇昭瞧著謝則安沐在晨光中的臉龐,不由得伸手握住謝則安的手掌:“三郎你要是肯營私就好了。”他不太滿意地說,“我聽說你昨天又沒好好吃飯,光顧著忙培訓的事了。”

謝則安說:“有些材料沒趕完而已,趕完以後不是馬上吃了嗎?”他意味深長地一笑,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“看來我府裏有叛徒啊,這都跑來向你告狀。”

趙崇昭說:“他們是怕你累著了,胡太醫他們都說你底子不好,不能太累,”他把謝則安拉到身邊讓謝則安坐在自己膝上,“你總是不聽勸!”

謝則安說:“我是那種不愛惜自己的人嗎?”他主動親了趙崇昭一口,“我自己有分寸的。”

趙崇昭一臉“信你才怪”的表情。在胡太醫和他說起謝則安的身體情況之後,他就一直讓人留心著。謝則安對家裏人體貼細致,對自己卻總不太上心,要不是身邊還有戴石、徐嬸等人照料著,他恐怕連三餐都不太上心,更別提睡覺了。

趙崇昭說:“那如果下次再讓我知道的話,我就罰你一頓你說怎麽樣?”

謝則安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趙崇昭說的“罰你一頓”是指什麽。這家夥平時已經叫他吃不消了,再扯上罰不罰的,那他肯定別指望起床!

謝則安輕咳一聲,吶吶地說:“……還是算了吧……”

趙崇昭氣得不輕。

瞅著謝則安那鮮少一見的心虛模樣,趙崇昭抓住謝則安的腰吻了上去。一大早的,他倒也不至於亂發情,親了個夠本之後就松開謝則安。他笑瞇瞇地說:“那就換一種懲罰吧,要是再有這種事兒,我就親自餵你,當著你弟弟妹妹他們的面餵!”

謝則安:“……”

謝則安無奈地答應下來,心中卻泛起幾分暖意。他到底還是在這個時代紮了根,不管是與家裏人還是與趙崇昭,他都已有了斬不斷的聯系。

而正是因為紮了根,他才更要為他們謀個安穩的將來。

謝則安說:“寧王要入京朝拜,你可要好好安撫。”

寧王正是西夏小皇帝,西夏皇室稱臣之後,趙崇昭欽封為“寧王”,一個“寧”字像壓在對方頭頂上的咒語,讓西夏皇室再也不敢有多餘的動作。

燕沖在西夏經營兩年,已把西夏險要之地統統接手,包括幾個北狄進入中原的咽喉要塞!西夏北通北狄,西通回鶻,南通吐蕃,只有真正納入大慶手中才能令人安心。

至於寧王,只能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了。從他被燕沖選中、繼任西夏國主之位時就註定了他的未來,稱臣封王已經是最好的結局。

謝則安一提,趙崇昭便說:“我曉得的。這娃兒登基時比我還小,挺可憐的,我不會為難他。”

謝則安微微笑了笑,沒再多話。

趙崇昭又說:“其實西夏稱臣那會兒我一直在想,我可不能再胡鬧,再胡鬧的話那就是我的下場。不僅我可能會丟了帝位、丟了性命,三郎你也要被人搶走、你也會被迫對其他人卑躬屈膝……”他緊緊抱住謝則安,“我真是害怕極了,又不能和別人說。我甚至不敢告訴你,我怕三郎你更不喜歡我……”

謝則安怔了怔,伸手拍撫趙崇昭的腦袋。

寧王入京的消息早已在京城傳開,對於這位曾經的西夏小皇帝,如今的小王爺,許多人都頗為好奇。

在看到車架駛入城門時,道旁幾乎站滿了人。寧王已經是十五六歲的少年,不再像當初那樣傷心得躲在身邊的人身後哭。在他身後依然站著當年陪他入京稱臣那個人,只是他們之間看起來似乎不像當初那麽親密。

寧王第一時間入宮拜見趙崇昭。趙崇昭很和氣地和他說話,最後還邀他在宮中用膳。飯菜擺上來時,有個內侍跑來小聲地對趙崇昭說話。趙崇昭聽了之後把眉一橫,遣身邊的張大德出去:“去把三郎叫來。”

原來是謝則安在禮部忙了一早上,又忘了吃飯。

聽到“三郎”兩個字,寧王微微一頓,垂首等待趙崇昭發話。

沒一會兒,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走了進來。對方面如白玉,身姿挺拔,仿佛從畫裏走出來似的。

這人便是眾人口中的“謝三郎”。

寧王低聲說了一句:“難怪……”

趙崇昭和謝則安耳力極好,都聽到了寧王的一聲“難怪”。謝則安望向寧王,寧王並不畏怯,擡眼和謝則安對視。兩個人目光交匯的時間有點長,趙崇昭不太高興地打斷:“三郎,坐到這邊來。”

謝則安:“……”

想到趙崇昭說的“我當眾餵你”,謝則安說:“君臣有別,微臣怎麽好逾越,我理應坐在下首。”說完就在寧王對側落座,離趙崇昭遠遠的。

趙崇昭沒法和他生氣,只能叫人多盛點飯、多送些菜到謝則安面前,不容置疑地說:“必須吃完。”

寧王心中暗嘆。都說謝三郎頗得聖心,如今一看果然如此。謝則安話說得恭謹,做起事來卻十分肆意,和趙崇昭之間不似君臣,更像知交。誰會想到,這麽一個白面文官,竟是燕大將軍的義弟、謝大元帥的孫兒,不露面、不揮劍,便將整個西夏置於股掌之中玩弄。

難怪有那麽多人對他忠心耿耿……

寧王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。

趙崇昭也不喜他總盯著謝則安看,早早打發他離開。寧王回到行館,一眼瞧見有人在門口候著自己。寧王沒有說話,默不作聲地入內;那人沒有說話,也默不作聲地跟了進去。

過了許久,寧王開口說:“我今日見到謝三郎了。”

那人終於擡起頭望向他。

寧王心中一澀,面上卻冷冷說道:“如今大慶正是用人之際,你何不去見他一面,另謀個好差事。”

那人一聽就知道寧王已全然知曉,他並不為自己辯駁,單膝跪在寧王跟前,說道:“您都知道了。”

寧王說:“對,我都知道。”原來是假的,什麽拼死追隨,什麽一生相護,什麽榮辱與共,全都是假的,連他們的相遇都是一場算計!根本就是看中他是個好傀儡!照理說他應該殺了眼前這人,可想到這些年來的種種,他又下不了手。既然“謝三郎”那麽厲害,既然這人忠心的對象是“謝三郎”,那就滾回去!心中憋了一路的怒火,在這一刻卻化為了雲淡風輕的驅逐,“你可以回到你效忠的人身邊了。”

那人面上一痛,跪在地上並不起來。

寧王握緊雙拳。

那人從腰間抽出佩劍。

劍光閃得人心頭發寒。

寧王瞪著他。

那人說:“您要是願意讓我留下,那我會留在您身邊;您要是不願意讓我留下,那您用這把劍殺了我——只要您在這裏,我不會走出這個門。”他剛毅的臉龐有著堅定不移的決心,“殺了我,或者讓我留下,請您定奪。”

寧王微微愕然。

接著他冷笑起來:“你真覺得我舍不得殺了你是不是?你還真有膽子這麽說!”他一手奪過那人手中的劍,手掌卻有些顫抖,幾乎握不住那寬大的劍柄。

是這家夥自己找死的,他本來已經打算放了他,讓他去謀個好前程……

“我為謝尚書盡忠,是為報恩、是為報國。那是我的責任,”那人緩緩說,“我對您——”

“住口!”寧王把劍抵在他的脖子上,聲音發顫,“不要再騙我,我已經沒有什麽值得你騙的了——”

“我對您,是喜歡。”那人甘心就戮般閉上眼,說出最後一句話,“是我自己喜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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